与城里茶馆相比,乡间茶馆就简单多了。在滇西许多山街,都会有这样一个让游人落脚处,或者叫歇脚处,一壶香茶,摆在油油的餐桌上,在懒散的时光里散发出丝丝缕缕茶的清芬。一些要远行的生意人,一些农闲下来的庄稼汉,都会把时间的边边角角积蓄起来,拿到茶馆,品味乡村宁静的时光。
乡村茶馆的老板其实是些庄稼汉,或者是庄稼汉的婆娘。如果是女掌柜,笑容一定比她们的茶醉人。她们刚刚从玉米身边退下来,身上还沾染着玉米花的香味,把青布围腰往自己身上一系,一声“来咯,来喝一碗茶来。”热腾腾的开水便冲到装有茶叶的缺土罐里,泛起茶叶原本的滋味。这时,客人自然围坐桌边,用一种认真的心态眯起眼睛,露出“啧啧”有声的馋相。如果是男老板,除了茶水浓得化不开,他们的水烟筒递来递去,热情让人呛个够。乡村茶馆无暴利可创,茶水价钱很低,一壶上好的“春尖”不过是城里一个冰淇淋的价钱。
茶价不好,并不影响老板的热情与信心,哪怕这一天只有一个人,只喝一杯本地手工粗茶,只是五毛钱的生意,老板脸上的笑容不会因此而缩水,老板用在泡茶上的工序也不会因此减少。除了喝茶,还可听听“梅花牌”录音机录下的对歌调子,还可听听闲下来时女老板讲的故事。那样的故事老了,像他的主人,可是一提到“从前,有一个茶舍老板”,喝茶的人都会感到自己这就生活在远古的时光中,世事不冷,茶里有歌。
我每次回到乡下老家,都要到老家门外的“女儿绿茶馆”坐坐。茶馆老板是个女的,三十多岁的光景,手却麻利,泡茶的功夫丝毫不比城里那些专门学过茶道的小姐们逊色。从冲茶到沏茶,从汤色到品味,一一二二,还真的像回事。喝着乡村茶,听着与茶有关的茶歌,心里的烦忧、人与人之间的隔阂都被茶水浣洗干净。在城里,因了工作关系,隔三岔五都得到茶馆,陪上级聊天侍候一些不得不侍候的人,茶的滋味品不出来,倒是酒的醉意常常让人不省人事,虽然说是喝茶,实际茶馆的杯子每一个都有酒味。再说,城里茶馆,茶的农药残留量一再超标,泡茶的水质一再下降,老板的价格一涨再涨,服务员的态度一天天滑坡,再好的心情也会喝坏的。
乡间茶馆,最讲究的是水。茶作为一种饮品,其饮用价值是通过水的溶解而实现的,因此水的优劣直接影响茶汤的质量。乡间茶馆老板们也许不懂得唐代陆羽的《茶经》,张又新的《煎茶水记》,欧阳修的《大明水记》,但她们一定懂得水甜则茶香的道理。乡间的水是真正意义上的自来水,没有经过污染的厂区工矿,没有经过所谓的消毒漂白处理,从石岩里渗透,在林间过滤,经阳光消毒,不经烧开,喝一口生水也不会生病。这样的水,感观指标、化学指标、毒理学指标、细菌学指标都不会超标。再配上村民自己用农家肥与汗水喂大的茶叶,茶的原汁原味会尽显出来。
乡村茶馆,在泡茶方法上也各式各样,有的客人喜欢罐罐茶,老板就用土制的小茶罐用文火烤制好茶叶,再在泛起清香的茶罐里冲进沸腾的开水,涨涨落浇,喷喷停停,越抖越见其烹茶功夫,当然越喷得好的罐罐茶味也越香。有的客人喜欢海碗茶,用一个大钵盛装茶叶,冲入开水,加上蜂蜜和核桃末,喝起来香甜可口,既解暑又营养。每一个老板或多或少都认识一些茶的药用单方,比方说肚子痛,炒糊的大米煎茶是良药,头疼的话,酒点上浓酽的茶水喝下去,一会儿就见效。因此,乡间茶舍不时有些小病小疾者前来喝茶,他们与其说是想解渴,倒不如说是来求医。